冰山的阴影
June 2023
故事的背景与《寻找薇薇安·迈尔》类似。芬兰导演Antti Seppänen在跳蚤市场偶然购买到两大箱8mm胶片。放映之后，发现这些镜头显然是同一人所拍摄。
这些影像包括了世界各地的风景与民俗，航海的日常，城市的高楼与霓虹灯光，还有许多精致的昆虫的微距摄影。谁拍摄了这些画面？他为什么要旅行至世界的尽头？带着这样的好奇，作者开始对拍摄者的生平进行调查和考据。经过联系，他找到了拍摄者Oiva Kovanen的档案和信件，并且进行了整理。
影片的旁白在介绍背景之后，就分成了两部分。一个声音是从作者的角度，以第二人称讲述拍摄者的生平以及收集到的事实。这种第二人称的叙述，把作者和拍摄者的相遇联系起来，像一封跨越时间的信。另一个声音则是从拍摄者的角度朗读信件和日记的内容。
“Oiva William Kovanen，我想记住你。”
纪录片的大多数画面使用了拍摄者拍摄的内容。由于8mm胶片本身分辨率有限，呈现的画面不太清晰。不同于《持摄影机的人》中的蒙太奇，拍摄者没有预料到后期剪辑存在的可能性；剪辑者也没有办法决定拍摄的内容。画面大致是根据拍摄者的时间经历加以整理和剪辑的。
到作者考据时，Oiva Kovanen已经没有亲属在世了，只有一个表妹可以联系得到。Oiva的一生覆盖了1911年到2001年这一段传奇的时光。他年轻时参加过战争，战后找到了一份安稳的工作，与母亲和妹妹在小木屋中一起生活。“你也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，但你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。”
于是，在42岁时，Oiva去一个轮船上工作。在航行中，他体会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。后来又在船上做了机械师，随着航线去到了更多更远的国度。之后他成为了高级船舶工程师，这份轻松的工作给了他更多探索的机会，每到一个港口，就下船带着摄影机旅行。在这样的旅行当中，他积累了这些珍贵的画面。
Oiva终生没有结婚。对他而言，最重要的人就是母亲和妹妹。在到达可以退休的年龄之后的几年，母亲和妹妹也相继离世。此后，他又一次开始了旅行。没有人可以分享的时候，就给自己写信。他写道，“这个男孩又上船了，就是我！”即使在77岁高龄之际，他仍感觉有没有看过的风景。经历过一番波折之后，最终踏上了南极的土地。
他的一生是孤单的。没有一个亲属参加了他的葬礼。但是对于这个带着摄影机环游世界的人而言，他所遇到的一切又让他并不孤独。
纪录片作者并没有对Oiva的人生做出过多评价，也没有给出为什么他会一次次开始自己的旅程。作者只是说，“即使你从没遇上那个对的人，你却找到了此生所追求的事物。” Oiva选择了把人生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。在那样的年龄，决定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他把旅行和冒险坚持了自己的一生，甚至在最后的时刻还在研究太空旅行。此刻我有更多的选择时，如何安顿自己的人生？Oiva给我们提供了一种可能。
“一个人的一生和他的阅历，就这样被摆在跳蚤市场上出售。”打动我的不仅是拍摄者的传奇经历，还有被考据的过程。人应当如何保存自己的作品？如何可以确保以后可以被展示出来？从这个角度而言，薇薇安·迈尔和Oiva Kovanen无疑是幸运的，他们的胶片和物品被人发现并且加以整理，得以重新和世人见面。
在这样一个数字化的时代，我们不再需要昂贵的胶片就可以记录生活，也不需要一大箱子的体积就可以全部保存。不需要写信就可以联系，也没必要写纸质的日记。但是保存与展示的问题并没有消失。前些日子在毕业季整理宿舍时，我同样在跳蚤市场卖掉了自己的许多物品，其中就包括一块硬盘。即使知道硬盘上的内容已经备份过了，一个格式化操作就可以把制作视频的源文件全部抹除，让这份数字信息显得比跳蚤市场上的胶片更加脆弱。我希望自己如果有机会，可以偶然和一个陌生人的一生的相遇。但是更希望将来有人能够讲我的故事。
标题“冰山的阴影”来自于Oiva在自己信中的一句话。“在冰山的阴影下是什么感觉？”对于这个一生追求着冰山的人而言，我想他一定找到自己的答案了。